第212章 重回京城3（1/1）
暮色初垂时，碧云踩着宫道青砖缓步出宫，回到郡主府，檐角灯笼已亮起，暖黄光晕里浮着细尘。她洗漱后换回家居服，看见书案上整整齐齐码着洒金笺，来福姑姑素来妥帖，将各府宴帖按亲疏远近分作三摞。
看着放在应该要应酬的那摞，最少也有五六七八张。实话说有去应酬的时间，她宁愿在府里看看这些账本，她离开这五年都是春桃管着账，她相信春桃，可是她不想测试人心，主家管账和主家授权大丫鬟管账是两回事，而且主家还一直不在身边。可是她回来京城这长时间，一直没有挤出时间来。
明天还要去别院看看舅爷。
“郡主，您应该去拜访下国公夫人去。国公夫人在您回来第二天就送来帖子了。”来福姑姑也知道郡主回来刚开始事多，本想慢慢来的，可是她今天听春桃的话音，郡主还要出行，也不知道今天太后娘娘和皇上有没有劝过郡主，郡主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定亲。
碧云轻叹一声，指尖在那些烫金帖上缓缓划过，好像都能摸到那层虚浮的热闹，指尖最终停在国公府那张洒金笺上，鎏金牡丹纹在灯下泛着幽光。她将烫金帖推远了些，转而翻开账册，春桃的字迹娟秀齐整，这是春桃把账房们拿来的账本用她教的方法重做一次。她回来只要做个分析就可以，省好多事。
“来福姑姑，我手里这些账目是我娘留下来的所以店铺的账目，我离京时就让交给大哥和小宜，可惜俩人都不想接手，我这次回来就要把他们俩的店铺都交给大嫂。”她抬眼望向来福姑姑，眸中映着灯影，忽明忽暗，“明日去别院探望舅爷回来，便递帖子给国公夫人吧。”
来福姑姑正将新沏的碧螺春置于案头，闻言手微微一顿，茶汤在青瓷盏中漾开涟漪：“郡主思虑得是，只是……国公夫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压低声音，眼角细纹里藏着几分忧虑，“太后娘娘去年还同老奴念叨，说您这年纪，再耽搁下去，好儿郎都要被挑走了。”
碧云执盏的手忽地一颤，茶汤溅出几滴，在洒金笺上洇开浅褐痕迹。她望着那滴茶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等我从别院回来再说。”
来福姑姑闻言，心中暗叹，这些年她从春桃和孙嬷嬷只言片语也明白郡主最厌烦京中权贵间的虚与委蛇，可终究一个小娘子不可能一直孑然一身，便柔声道：“郡主若不愿，老奴便寻个由头推了便是。只是太后娘娘那头……”话音未落，忽听得窗外风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一树栖鸦，扑棱棱飞向墨色苍穹。
来福姑姑看着郡主低头看起账本来，她一个做人下人的还能真逼着主子做她不想做的事不成，只能闭嘴给主子安静。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白天在宫里太后娘娘对她说的话，她不禁有些烦躁，她在现代没有被催过婚，来了大楚算是补上了。
夏夜闷热，蝉鸣裹着暑气从茜纱窗棂钻进来，碧云翻了个身，薄绸寝衣黏在后背，竟比白日里穿的那身郡主朝服还难熬。她索性披衣起身，赤足踩上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窜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还是回空间睡吧。
她的空间吃了扇坠后，她没有感觉到变化，可能是对老祖宗有用。先用空间水洗了一个澡，顿感全身舒服，好像心头的烦躁也少了许多。
“老祖宗，在大楚别的都可以，就是一定要嫁人这事，我是真心不喜欢，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我不相信爱情，更加不愿意委屈自己，嫁一个男人管他们一府的吃喝不算，还要管他小妾和小妾的孩子的吃喝，你说我是有多么想不开才做这样的事……”
她躺在空间的床上和老祖宗絮絮叨叨说起来，她这些话也只能和老祖宗说说，她也知道老祖宗都不一定能听到，可是她就想念叨下。
次日清晨，碧云顶着日头赶到别院时，舅爷正躺在竹榻上摇着蒲扇。他见她来，也不起身，只眯着眼打量她鬓角的薄汗：“丫头，你身上这艾草味儿熏得我头疼。”
碧云解下香囊往案上一掷，笑得狡黠：“舅爷若嫌熏，便将前日得的西域雪参分我半根——听闻那雪参炖鸡汤，最是解暑。”
舅爷闻言，猛地坐起身来，却牵动了腰伤，疼得“嘶”了一声：“好你个鬼丫头！敢情是惦记着我的宝贝？”他嘴上虽骂着，手却已伸向榻边暗格，“拿去拿去！省得你整日里算计我这把老骨头！”
碧云接过锦盒，指尖抚过盒上雕的并蒂莲，忽觉心头一酸。这锦盒还是母亲生前常用的，离开时放了些药丸给舅父，如今舅爷装着雪参，看来这是舅爷准备送她的。
她强压下泪意，指尖却已捻起盒中雪参细嗅，淡淡参香混着陈年檀木气息，“舅爷，你这雪参品质不错。”
“那是，舅爷怎会拿次品糊弄你？” 舅爷斜睨她一眼，布满老茧的指节在青竹榻沿叩出闷响，复又懒懒躺回竹榻，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惊得榻边铜铃铛叮当乱颤，“你这丫头，一走就五年，还是偷偷走的，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胆子比漠北的狼崽子还大！”
“舅爷，我这是向您学习呀。”碧云将锦盒往夏柳手里一递，她仰起脸笑得狡黠，鬓边碎发被檐角漏下的日头镀了层金边，“您当年不也瞒着府里人偷偷跑出去的？带回来的螺钿漆盒可还在我妆奁里摆着呢。”
话音未落，孙舅爷蒲扇“啪”地砸在竹榻上，他瞪大眼道：“你不会还想出海吧？不行不行！”手掌猛地拍在竹榻上， “头一条，女子上船会冲撞海龙王，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再者说，海上风浪凶险万分，再高的功夫到了船上都是纸糊的——去年泉州那艘商船，二十个水手连同货舱里的沉香木，全被浪头卷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