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长夜虚心戒 2(1/2)
司空乱斩摸摸差点被窗子撞歪的鼻子,闷闷点了一下头。又想到他们在里面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不由叹口气,说:“知道!”
她可不可以选择扮傻?
里面的声音听得她的心好痒啊……
翁昙:“你到底脱不脱?你不脱,我让她帮你脱。”
“……”
“一!”
“……”
“二!”
“……”
半天无话,随后是衣衫轻解的声音,啊……她捧着脸在外面转圈圈。等了半天,终于听到翁昙说:“乱斩,你进来吧!”她嘻嘻一笑,用力推开门,用力走进去,用力一看……
没什么看了,他的衣衫规规矩矩放在椅子上,若大的木桶,他已经坐在里面了。
走近一点,总会有得看……她心里嘀咕着,走到桶边一趴,眼睛向下滑……
他满脸无奈地注视她。
翁昙背对两人扬唇一笑,转过身,一点也不意外她一脸的挫败。
“乱斩,你想看什么?”翁昙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可他就是要明知故问。
——满桶的墨色药汁,她能看到什么?
水温渐渐升高,除了额上覆一层薄汗,他不觉得药水有多烫,倒像是温泉。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被煮,时不时问翁昙一些问题,诸如“你要煮他多久”、“是不是真的有效”、“要煮几次啊”、“他能恢复几成武功”之类,他理解了一下,有点明白自己“被煮”的原因。
当时自行散功,他的经脉并未受创,想要再练武功也不是不行。可……被煮就能恢复武功?他闻所未闻。
因为她一直绕着木桶转圈,他虽然泡在药水里,毕竟赤身,在熟悉又戏谑的目光下实在有点尴尬。盯着漆黑的水面,一时无话。他也不知想什么,直到翁昙敲着木桶让他出来,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煮”完了。
扫麦和司空乱斩已经出去,翁昙的心思在满墙药瓶上,背对着他,让他起身着衣时没那么尴尬。但是,让他尴尬地在后面——他的“被煮”生涯开始了。
在七破窟住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几位窟主也有了一些非江湖层面的了解。他见过翁昙的妻子,那名叫印麟儿的女子眼白带点阴天的灰,似是中毒所致。稍后听扫农提起,才知数年前被毒粉毒瞎了眼睛,是翁昙救回来的。其实,若不是印麟儿自言是翁昙的妻子,他都不知道翁昙已经成亲,更不知道其他几位窟主也成了亲。以七破窟在江湖上的张扬,他们成亲却悄无声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在他还无法下床走动的时候,很多厌世窟部众“不分昼夜”跑来给他把脉。
“不分昼夜”的意思是:他半夜惊醒,床边会站着或蹲着几个黑影。他若不醒,他们会离开,他若醒了,他们真索性点燃灯烛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如此关怀、如此体贴,让他受宠若惊。后来才知道,他们这叫实体观摩学习。
……见多了,也就不怪了。
翁昙煮他是为了疏经导脉,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练武。七破窟不是他长留之地,而褪去伽蓝护法责任的他还能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在他长久的理解和认识中,七破窟亦正亦邪,狂放不羁,行事恣意,而接触他们越多,他长久以来的信念开始动摇。他不止一次见过如下景象:前一刻聚成一团调笑窟主的部众,可以在一瞬间俯首跪地,议事领命。
或许他无法认同他们在江湖上的行事,但于人,他们之间也能亲切而互相关怀,只是他们的亲切和亲密与伽蓝师兄弟之间表现得又有些不同。
——微妙!
当然,如今的他无意去参透七破窟存在微秒原因,他自己就有头痛的事。两天一煮,药汁从浓墨色到渐渐乳白,大半个月后,他终于被翁昙“煮完了”。接着,翁昙抛他到夜多窟,让夜多窟主找些合适的武功给他练。
他不想练。
虽然他恢复了常人的体力,身体也完全康复,但他让练七破窟的武功……他不想。
练与不练在他自愿,这点他们是无法强迫的。从厌世窟的离泥居搬到夜多窟的睡晴楼,对他而言只是换了一张床。他提过离开,暂不提其他人,仅是她就没松口,夜多窟主则一如既往的嚣张,扯着讽笑对他说:“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的伽蓝护法啊?出得了我这夜多窟再讲条件吧。”
……说得也是。
想通了,他便安安静静待在睡晴楼里,每天由两名夜多部众陪同去涩古堂选武经。涩古堂内的藏书不比伽蓝的藏经楼逊色,天下各帮各派的武学几乎全部包罗,百种兵器谱也分陈数列,一些拳谱剑谱内功心法他更是前所未闻。
他还是不想练。
两位夜多部众在他身后虎视眈眈,每天他不挑一两本他们是不会放他出去的。幸好他在层层书架中发现了一些不是武经的书籍,很像乱斩拿给他打发时间的野史小说。他便从这些书中抽一两本,两位部众见他取了书,这才满意让道。
出了涩古堂,他可以随意找个地方翻书,夜多部众都不会打扰。看完了他可以自己还回去。有时候他坐在竹丛边百~万\小!说,头顶会突然掉下一个人……真的是掉,将竹枝压成一道弯弦,接着又被竹枝伸直的张力拉得弹回去,一阵窸窣声后通常是闷哼或惨叫。
这种练轻功的方式倒也别致。
不知不觉已近年关,冬至前下了几场小雪,这天清晨,他从涩古堂取书出来,张目便是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轻轻吐口气,一缕白烟丝丝缕缕散开。
自从搬到夜多窟,她在他眼前出现的次数渐少,不过冬衣倒是送来一堆。他习惯了棉布僧袍,实在穿不习惯世俗人家的锦缎玉衣。她也心细,送来的都是简单的布棉袍,儒生惯用的纹蓝色或浅青色,穿在身上轻暖又舒适。
注视飘落的雪花,他估计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将眼前景物焕然一新。
落雪并不是什么优美的景色,雪后初晴,旷野银白,那才是美景。
以前每遇下雪,他们师兄弟会在禅房内坐禅,或是煮一壶茶,听禅师讲法。等到雪停了,山中空气清冽,他们踏出禅房,浮步踩雪,试试谁的轻功更胜一筹。雪后的伽蓝,铜钟悠鸣长远,回声绕耳,殿前殿后随处可见小沙弥推起的雪佛陀,圆头大眼,滑稽可爱;有些小沙弥顽皮,以指蘸墨在雪佛陀头上按出九个小黑点,权充戒印……唇角轻轻一弯,勾起些许回忆的惘然。
他决定回厢房一边烤火炉一边百~万\小!说,也许还可以练练字。
回去的路上,他见廊阶边多了一尊盘膝而坐的雪人……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他不想打扰练功中的夜多部众。
回到厢房,推开窗,他将火盆移到脚边,像平常一样翻开第一页。
大雪下了一个时辰,就在他专心致志读《辑神录》的时候,两名夜多部众扛了一件东西进来用力扔到他脚边。这两人他认识,一人叫钟月斜,一人叫莫东归,皆是清俊有才的年轻人,有时会陪他到涩古堂选书。
那东西用布袋裹着,在他脚边蠕动挣扎,看形态……是人。
他抬眼直视两人,不解此举为何。
“我家窟主说了,你要是再不肯练功,他就是部众们练习点穴的对象。”钟月斜用脚踢踢布袋,里面传来闷哼。里面的人停了一会儿,突然更用力地挣扎越来。
他啼笑皆非。
莫东归接着说:“厌世窟主也说了,练完点穴,你要是再不肯练功,他就是厌世部众试药的对象。”
“……”
“你不想看看里面是谁?”
“……”他放下书,将火盆用脚移远,蹲身解开布袋。他们套人也套得巧,从头往下套,解开布袋,先看到的是一双鞋。那人大概感到自己正被放出来,停止挣扎,双脚露出来后屈了屈腿,像蠕动的虫子。他不急于剥离布袋,先将捆住那人双脚的绳子解开。双脚获得自由后,那人开始努力扭动,急于挣脱目前的劣势。
僧袍……他表情一滞,解开那人被反捆在身后的手。
那人四肢得到自由,三下五除二扯落布袋,将系在嘴巴上的布扯下来,也不管自己的眼睛有没有适应光线,直接大吼:“商那和修——小僧——小僧……”
“有台?”他终于流露出一丝惊讶。
他不练功,有台就是点穴的对象!
他不练功,有台就是试药的对象!
脑中闪过钟、莫二人的警告,浮在他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乱斩为什么不在,如果她在,他也许可以为有台求求情。
偏偏想见她的时候,她不在。
有台傻掉一样,瞪着眼前这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彻底没反应。
这人的鼻子眼睛嘴巴加下巴为什么让他熟悉?头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被商那和修打晕了还没醒?他戳戳眼前这人的脸,再碰碰这人的肩膀,突然跳起来一把抱住,哇哇大哭:“师兄……定香师兄……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般若我佛……呜呜呜……”
他都不知道有台和自己有这么亲密。被有台抱得死紧,他抬起双手没地方放,想了想,拍拍有台的后脑勺。光滑的触感仿佛一根无形的针,在他心口突然一扎。
痛!
瞳孔遽然收缩,他僵了片刻,放低手去拍有台的背。
从有台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了解到一些刻意去忽视的江湖事——诸如七佛伽蓝定香护法虽然一念之差被七破窟妖女迷惑,但他以身证法,当为佛门表率;诸如七佛伽蓝都以为须弥窟主把他葬在一个秘密地点,不让他们知道;诸如云照禅师曾上七破窟讨回他的……呃,尸身,未果;诸如商那和修告诉有台,他已经被厌世窟主制成蜡像送给须弥窟主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