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造船匠的战争(2/2)
约翰大叔便是迦太基港口的一个酒馆老板,因为免费向民夫队伍提供饮料和食物而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一位学绘画的学生将他的模样用于战争宣传,这几个月来,北非海岸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是这种模样的板绘。
墙壁的空白上同样布满涂鸦和留言,字迹歪歪扭扭,有些严肃,有些粗俗。
“连以狡诈和自私闻名的君士坦丁堡人都弄出了一支上千艘的民船队,难道以忠诚而勇悍著称的迦太基人甘愿躲在他们的背后吗!”
“突厥佬撑不住了,给予他们最后一击,我要带着武装开垦团把他们的村子全部化为猎场!”
“哈!突厥佬,想要耗干我们回去抱着你们的母亲做梦去吧!”
“凛冬将至,突厥人即将迎来一线生机去死吧!”
“游击战消耗战见你的鬼!”
“安卡拉城就在眼前,我家的小羊想要回乡……”
“我是个日耳曼蛮子,但这个国家对我不错,现在要去高原上最危险的地方给贡萨洛将军运粮食了,同胞们,英灵殿见!”
曼斯雷蒂看着这些不伦不类的涂鸦,轻声笑了起来,他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皇帝值得效忠,国家值得奉献。
曼斯雷蒂一路走,一路看,苍老的内心也泛起层层涟漪。
住宅到了,这是一幢豪宅,皇室的施工队亲自为他建造,用以感谢他这些年的付出。
红木大门的上方是一块绘有皇冠的牌匾,这是皇家工匠的象征,是他一辈子的荣耀。
回到家中,曼斯雷蒂没有惊醒熟睡的仆人,轻轻推开小儿子的房门。
小儿子显然没有睡着,曼斯雷蒂也不管他,坐到书桌前。
书桌上是一副安纳托利亚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最为困难的几条补给线路,都是通往高原深处
地图上还有一封信件和一张支票,信件上勾勒着迦太基大学的校徽,支票则是小儿子这些年攒下来的零钱。
迦太基大学的校徽是头昂首怒目的巴巴里雄狮,据说这所大学的校董中有不少人都是近卫军第一军团“皇冠狮子”的退伍军官,他们选择了这个校徽。
“这个国家有着狮子般的雄心,而我,有幸为她咆哮。”
曼斯雷蒂轻声念着,这是迦太基大学学生会的格言,来自于皇帝的一次演讲,他的小儿子尤其钟爱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
曼斯雷蒂叹了口气,走向儿子的床头。
“去吧,干你想干的事情。”
“你的父亲是造船厂的皇家工匠,你的哥哥在古巴总督区开了一家私人船厂,你本可以选择安逸而快活的生活,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尊重你。”
曼斯雷蒂说完,解下自己的钱袋,放在小儿子的枕边。
……
埃及,亚历山大港,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将海面上成群的军舰完全暴露在岸边众人的视线里,透露出无穷无尽的威压。
“马库斯大使,这就是你们的“自由贸易”舰队”
一座高台上,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有些生气地看向东罗马帝国外交副大臣马库斯科穆宁,面含怒色。
“连所谓的“开罗之曜”都开过来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欺负我没有海军吗!”
“不,开罗之曜号没办法在内河航行,正好过来自由贸易。”
马库斯温和地笑着。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您比我清楚。”
“按照我们的协约,您不能向拉马赞贝伊国提供任何支援,尽管这个国家曾经是你们的附庸国,尽管拉马赞的王子就在您的宫殿中。”
马库斯的脸色冷了下来,逼视着喀伊特贝。
“在黎凡特的加沙,阿卡,贝鲁特等港口,同样会有一些军舰来进行“自由贸易”,相信您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您最好尽快把走到大马士革的援军撤回来,以免伤害两国友谊。”
“他们都是雇佣兵,是受到了拉马赞贝伊的雇佣。”
喀伊特贝信口胡诌。
“我没有违背之前的约定。”
“很好,尼罗河的洪泛期已经结束了,也许同样会有一支雇佣海盗顺着尼罗河炮轰您的开罗城。”
马库斯嘲讽地说着。
“我们之所以能够容忍您,那是因为安纳托利亚才是帝国的重点,不要挑衅帝国的尊严,不要试探帝国的耐心。”
“言尽于此,相信您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马库斯鞠躬告辞,留下气得咬牙切齿的喀伊特贝。
“苏丹陛下,我们还……”
一位内侍走上前来,低声问道。
“拉马赞恐怕根本没有阻挡“告死者”伊萨克的能力,不出一个月就会完全覆灭。”
“让他们别去了。”
喀伊特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词。
“我们管不了拉马赞了,只希望奥斯曼和卡拉曼能够凭借高原荒漠拖住希腊人的大军吧。”
“那么……撤回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看向暴怒之中的苏丹。
“撤回来凭什么”
喀伊特贝按捺着胸中的怒火。
“让他们去东北方吧,去参与白羊王朝的内战。”
“雅各布王子和我有盟约,等他当上白羊王,会把杜勒卡迪尔贝伊国的宗主权割让给我,并与我共同对抗希腊人的入侵。”
喀伊特贝抬起头,满眼怨恨地看着开罗之曜号高扬的风帆。
“继续征税,继续招揽威尼斯工程师和奥斯曼工程师,我要在沿海沿河的重要关口修建要塞,我们和希腊人之间的战争,还有得打!”
……
奇里乞亚是一块小平原,三面的群山和南方的海洋将这里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地中海吹来的暖湿气流在这里形成降雨,自高原山脉流淌而下的杰伊汉河与塞伊汉河冲刷出肥沃的平原土壤,几乎就是一个微缩而精制的“两河平原”。
但是,两条河流让奇里乞亚成为了“天府之地”,孕育了无限生机,却也带来了严重的隐忧——陆地上的威胁有山脉要塞和高耸城墙阻挡,海洋与河流上的进攻却防不胜防。
奇里乞亚的三座大城市中,伊切尔是一个天然良港,濒临海洋,阿达纳与杰伊汉都是沿河城市,拉马赞贝伊国的首都阿达纳城甚至被塞伊汉河穿城而过,从塞伊汉河口溯流而上的军舰只要突破了并不坚固的水门,就能够直接捅进城市的心脏。
1478年9月2日,东罗马帝国的东地中海舰队从法马古斯塔港启航,炮轰伊切尔港,几十艘军舰用数百门海军舰炮反复轰击坚固的城墙,炽热的铅弹如雨点般砸向美丽的城市,城内的守军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在这个时代,火炮刚刚进入第一个高峰期,陆军火炮移动速度缓慢,在战场上的发挥空间比较小,但海军舰炮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厚重的舰船能够带着凶猛的火炮驶向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9月10日,伊切尔港的海墙彻底崩塌,城市中的木质建筑被炮弹的高热所引燃,火灾开始蔓延。
9月12日,海军陆战队开始登陆,在火炮打击下惶恐不安的数千残兵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依托倒塌的建筑进行巷战。
当天正午,负责攻打伊切尔港的海军大臣菲德尔命令士兵在城市中泼洒火油,将城市付之一炬,随即撤出城市,在城外扎营。
大火从正午烧到了第二天的清晨,等东罗马士兵重新进入伊切尔城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到处都是烈焰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腐烂焦黑的尸体。
伊切尔港易手后,东罗马帝国随即开展了下一步的行动,海军舰队分做两批,分别在诺托斯级内河战船的首舰“南风之神”和次舰“大西庇阿”的带领下,沿塞伊汉河与杰伊汉河溯流北上,大中型战船无法进入内河,除了诺托斯级外,执行内河作战的舰船主要是中小型军商两用运输船,运输船的甲板上是负责登岸作战的士兵。
天色正好,大河在平原上蜿蜒流淌,远处的山峰依稀可见,阿达纳城就在前方。
南风之神号的船艏炮楼上,以撒举起望远镜,眺望着不远处的城市。
从塞伊汗河口深入内陆的过程中,以撒的船队已经毁灭了三座大村庄和一座没有城墙的小镇,奇里乞亚的主要聚落全部位于河流沿岸,南风之神的舰炮可以随时随地向他们开火,等把留守士兵驱散,运输船上的陆战队便会迅速下船,将聚落付之一炬,摧毁城堡,焚毁村庄,破坏农田与粮仓。
经过几轮人口交换后,奇里乞亚的基督徒数量已经非常低,以撒对这里实施毁灭性打击时,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陛下,火炮准备就绪,锚手准备抛锚,南风之神对阿达纳城的打击随时可以开始。”
南风之神的船长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
“突厥人似乎派来了一些小船,带着火油呢。”
“让他们来吧,南风之神是不焚的。”
以撒轻蔑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阿拉伯小舢板。
得到新色雷斯后,以撒拥有了数目庞大的石矿藏,这种矿物纤维在全世界的分布极为不均,欧洲大陆压根没多少,南非却占据了全球储量的十分之一。
古埃及人会用石来制造法老裹尸布,东罗马帝国则用石制造防火布,用于建筑和舰船,南非石开采量在数年时间内节节攀升。
至于开采石对人体伤害极大,导致肺病的概率极高,以撒管不了这么多,反正这也是班图黑人的工作。
诺托斯级便是东罗马帝国第一种全面采用石防火布的舰船,可以有效降低火灾风险,让穆斯林世界常用的接舷纵火战术沦为虚妄。
在广阔的海洋上,接舷战已经严重过时,但在狭窄逼仄的内河,以撒却不得不采用这种手段来将穆斯林们翻盘的概率降到最低。
“开火,交给你了。”
以撒拍了拍船长的肩,将指挥任务移交给专业人员,自己则走向舱室。
火炮开始轰鸣,水手开始怒吼,硝烟,鲜血与朗姆酒的气息一起涌进以撒的鼻间。
舱室的航海桌上摆放着一份战略文书,这是以撒为安纳托利亚战争制定的总攻略,目的是取得完全而彻底的胜利,不仅要把残余的突厥国家葬送在炮火中,还得在最大限度上解决高原中东部的游牧问题,一举扭转东罗马帝国自曼齐刻尔特以来的东方颓势。
安纳托利亚战略主要包含两个方面,第一是前期准备,包括东进运动的开展,移民事务的加快,呼叫殖民地的手段。
第二方面又分为四点,第一是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起义,第二是通过内河舰船迅速取下奇里乞亚,将其与卡帕多西亚连成一片,为东罗马帝国提供一个进入高原深处的桥梁。
至于第三和第四,算算日期,也该准备好了。
多年航海,以撒早已习惯了舰船的颠簸,他提起笔,取出一份地图,在卡帕多西亚的北边和东边画出几个大圈,那里是游牧势力最猖獗的几个地带。
过去,游牧部落从东方而来,持续不断地侵占着罗马人的家园。
未来,以撒将打断他们的马腿,将他们彻底阻挡在疆土之外。
在以撒心里,解决游牧西进问题甚至比消灭奥斯曼,卡拉曼和拉马赞更加重要,也更加困难,三个突厥国家已经宛如冢中枯骨,像是一间破房子,只需轻轻踢上一脚,便会轰然倒塌。
至于他们在高原荒漠上为东罗马士兵带来的巨大困难,这当然也是事实,为了执行自己的计划,以撒甚至在不经意间为贡萨洛和梅赫梅特的军事行动制造了不小的阻碍,想必他们已经有些积怨了。
以撒拿出最新的军报,贡萨洛和梅赫梅特仍然嚷嚷着道路不通,补给困难,运粮食的奴隶喜欢反叛,要粮,要人,要马。
巴耶济德二世是个狠角色,根据汇报,这位大麻瘾君子恐怕很早就开始准备焦土政策了,他把安卡拉附近的穆斯林村庄全部洗劫一空,准备彻底回归游牧生活,给贡萨洛的大军留下了一大片充斥着流民,强盗,饥荒和瘟疫的荒原。
以撒推测,他很可能连安卡拉都不准备要了,也许会带着那些在洗劫中吃饱喝足的游牧民们东逃锡瓦斯,靠近白羊王朝。
白羊王朝……
想到这里,以撒皱了皱眉,哈利勒王子比他预想中的那样还要无能,内战才刚刚开始几个月,便在正面战场上被雅各布以弱胜强,雅各布为包括杜勒卡迪尔,哈桑凯伊夫和穆沙沙教团在内的一众附属国和半附属国授予了自治特权,换来了不少援兵。
再就是马穆鲁克,他们也想插上一手,埃及人与波斯人之间的联盟也许在所难免。
当初,东罗马帝国为了西方航路而暂时放弃了干预东方,苦心经营的埃及局面步步崩塌,现在看来,果真是有得就有失。
再过上几个月,白羊王朝的内战很可能会被雅各布所终结,志大才疏的哈利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东罗马帝国也许会在高原东部面对来自白羊王朝,马穆鲁克和众多游牧部落的联军。
不过,没有西方航路带来的金钱,以撒也没办法大举进兵安纳托利亚,更别说与埃及人和波斯人打上一场持久消耗战,更别说耗费巨量金钱来执行以撒的伟大计划。
至于因为恐惧和不安而仓促聚集起来的联军这早就在以撒的计划之内了。
以撒在战略文书上写下最后几个单词,放下笔,为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看着血红的酒汁在杯中晃动,摇曳出夺目的光彩。
无论如何,东罗马帝国早就不比往昔,几十年的高速发展为人民提供了富足的生活,为国家提供了良好的经济,武器装备升级,科学技术进步,爱国热情萌芽,这样的国家,不可能失败。
这么多年过去,帝国走上了正轨,他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曾经弱小的帝国,不再需要他事无巨细的呵护,已经成长为了一株参天大树,它的枝叶遮天蔽日,它的树冠高耸入云,以撒顺着树上的藤蔓不懈攀登,终将拔云见日,触摸天空。